年第期
本期4版
总第期
憨厚的父亲和那个时代许许多多依附于土地的农民一样在黄土地上辛勤耕作一生，很少离开属于自己的这片黄土地。在他们看来那林立的水泥高楼是属于城里人的，父亲一生去过的城市很少。
西安，中国西北最大最繁华的城市。改革春风拂过神州大地，父亲怀揣着走出黄土地梦想来到了这座城市。在这里父亲走遍了古城的每条大街，见到钟楼、雁塔、城墙、碑林……在那个禁锢刚开的时代计划经济尚未退出舞台，钞票还没有粮票管用，城市的生活服务自成体系，城市的圈子很难融入城市以外的东西进入，没有农民的立足之地。父亲最后落脚在了南郊的一个砖厂，这里有许许多多和父亲一样怀揣梦想来自西北各地的农民。忙碌在城市的边缘，却无暇顾及城市的繁华，唯独遇天雨跟工友进趟城，一道用脚板丈量着这座城市的宽度和广度，却始终没真正有走进过这座城市。
在那个交通相对落后的时代，能走到几百公里外也算出了趟很远的门。时至今日，母亲回想起和父亲当年去西安的路途，记忆不是路边的大佛寺、乾陵等名胜古迹，而是一个叫做底角沟的地方，那曾经是西兰公路上的一个险境，许多悲惨的事故发生在那里。
徘徊在城市边缘的父亲，在这座城市结识了许多朋友，开阔了眼界。父亲也一度尝试着突破城乡壁垒，博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但因各种原因失败了。从此父亲成了一位和那个年代许多中国农民一样守在黄土地上按照天时节气辛勤耕作。带给我的是父亲一味的鼓励，要我认真读书用那种传承千年的原始手段告别父辈生活的土地，除此之外就是几张故城的照片和城市点滴记忆的分享。父亲将大量希望和心血倾注到子女身上，希望他们能走出黄土地走进遥不可及的城市，但父亲这个希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在父亲的期盼中，我一次偶尔的机会要到省城去求学。父亲陪我来到了省城，报名那天是父亲和堂叔将我送到学校的。“一条儿女一条心”，父亲的担心最终在学校军事化管理模式下那一些列作息、内务、学习、训练、考勤、生活管理制度和校园见闻逐渐拂去。把学校看了个遍的父亲和堂叔回了堂叔的家。第二天中午父亲又回来了，他说要回家了再过来看看，父亲跟宿舍的舍友一一打了招呼，要舍友跟我相互要照应就匆匆走了。我把父亲送到校门口时父亲说上来带的钱少了让我给他五十元钱，我要给一百元但父亲说五十元就够了，怎么再不要了让我留着上学用。这是我唯一一次送父亲，我想再送一程被门口的哨兵拦了下来。我以为父亲可能是要为家里的爷爷奶奶买什么。后来才知道，报名后留在父亲身上的二百元钱在父亲从堂叔家到学校的公交车上被扒手偷去了。跟父亲上省城坐车时车费是每人五十元，跟票员讨价还价许久两个人九十元，可恶的票员乘灯光昏暗给父亲找了张十元假钞。回家时父亲身上除了那五十元钱已经没钱了，父亲回家时为了省点钱在车站外坐了一辆到省城办事载人的顺车，虽然能少出点路费，但回到我家那个小镇时已是半夜两点还下着大雨，雨夜中父亲踉踉跄跄回的家，母亲说父亲回家后很饿。时到今日我仍不知道那天中午父亲到底吃饭了没有。
在中国这个唯一黄河穿城而过的省会城市，父亲虽然感到可以放心将将儿子托付给学校，但这个城市给父亲留下了一些缺憾。以至于，每封父亲的来信上都嘱咐在学校训练时要注意安全，外出时别到黄河边玩，保管好自己的物品等等。
父亲最后一次进入城市时已是重病在身了，父亲的病确诊后我们咨询了许多医生。但母亲仍不死心要去西安寻找更好的医生，我和母亲陪着父亲来到他们阔别三十多年的古都西安。父亲依稀记得这里一些旧貌但早已是物是人非，检查结果仍是意料中的失望。记得来的时候好多亲友都让我带父亲到西安逛逛，但此时的父亲已严重体力不支。回家时我找了辆双层巴士陪父亲坐在前面视野最开阔的地方，让父亲再看看古都的一角和沿途的变化。一路上，父亲一直在感叹城市的变化和交通的发达，那些年曾用过一两天时间走完的路三小时就回来了。
父亲走的那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小满是谷物颗粒逐渐饱满的开始，我不知道父亲走的时候还有多少遗憾，但在他看来他的儿子永远跟此时的稻谷一样只是小满，离成熟还需要许多时日，需要不断的励练。他一度将无数希望倾注到了年幼的孙子身上，几年前我带着年幼的儿子去了趟西安，回来后父亲一直问我的儿子见到了什么，大城市好不好。年幼的儿子除了记住自己感兴趣动物园、熊猫、金丝猴、朱鹮外，对西安没留下任何记忆。父亲为了让年幼的孙子充满对城市向往，父亲给讲述了沿途的大佛寺、乾陵、咸阳城和城市的脚不沾土生活，让我的儿子记住了大雁塔、华清池、钟楼这些并不能完全理解符号。
父亲将没有说完的叮嘱也带进了这片与他相伴一生的黄土，将他的一切深埋地下时我看到他的希望在这片土地上翻滚的麦浪中起伏荡漾，像一张无形的手将我向前推去，他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将自己的子孙推向前方，但我看到他依然不停地再向前推着我前进。
作者简介
刘自主，笔名关陇散人，汉族，70年代出生，庆阳市作协会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写作，年开始发表作品。作品以散文、诗歌、短篇小说和地方文史为主，散见于《法制日报》《农民日报》《散文诗》《人民调解》《乡镇论坛（文化版）》《甘肃日报》《甘肃法制报》《甘肃农民报》《兰州日报》《银川晚报》《陇东报》《固原日报》等刊物，文学作品多次在全国、省、市征文中获奖。诗歌作品被《高天后土传豳风》等书籍收录。
签约作家
紫荷之夏苦丁茶舍鸿雁传书
菩提树下关陇散人风隐紫林
首部《甘肃小小说选》征稿补充通知
飞天文艺微刊4月奖揭晓
飞天文艺微刊5月奖推荐作品通知
赞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