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沟深的地方，种粮食一年也收不了多少。好多山里人只有靠养牛养羊养骡马，养鸡鸭鹅等补贴家用。养的牲口、家禽一般都要赶到牲畜市场上去买卖。山城的牲畜市场上显得非常热闹，每个逢集日，一群群的山羊、绵羊及马、牛、驴、骆驼被赶进了交易市场，等待着买卖交易。牙口穿梭在牲畜堆了，忙碌地撮合着买卖双方的生意。几个戴盖头的媳妇早早来到市场里占位子，手里提着山上砍下来的柳条编的框子，框子里面装着白色的小鸡娃，黄褐色的小鸭娃，显得十分可爱。
牲畜市场里的牲口越来越多，集市开始热闹起来了，赶牲口的吆喝声、叫卖声，牛的哞哞声，羊的咩咩叫声……，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上演着动物的摇滚大合唱，大比拼，热闹极了。
你听，那头老叫驴的嚎叫声就像高亢嘹亮的男高音，小羊儿的咩咩声像清脆悦耳的女中音，老羝羊粗声大嗓的叫声就像男中音，牛儿的洪厚低沉的哞哞声则像男低音。高、中、低音的巧妙组合，再加上鸡鸭鹅叽叽嘎嘎音乐伴奏着。组成了妙不可言的动物大合唱，而市场里人的叫卖声是绝对比拼不过动物的叫唤声。
一位五十多岁的瘦高个子，戴着一顶白帽帽，那顶白帽子，一圈都渗出一层泛黄色的汗碱。下巴上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两只眼睛在眼眶里陷得很深，眼珠子转动的很快，看上去很有煞气。上身穿着一件黑色上衣，甩着宽大的袖子。手里拿着一个小喇叭，小喇叭里喊声不断：“喂！把羊赶到这边，牛吆到那边，拉马的牵过来。”指挥着要把进入市场的牲口赶到指定的位置，这个人就是牙口或者牙行。
牙口是撮合牲口买卖双方成交的中介人。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牙口他不用嘴说出售牲畜的具体价位数字，而是把对方的一只手拉进袖筒里捏麻雀（捏住对方的手指头说价格）。这种袖筒里的交易就是不伤和气，演绎着和气生财，在牲畜市场把这个职业叫牙口。这是西北牲口交易市场的一项传统，也是牲口交易的老规矩。
牙口是很受人尊重的人，在人们眼里是个公道人，有一定威望的人，是很讲信用的人，是一个信得过的人。牙口的一个眼神，一个脸色，一声吆喝对买卖双方都能起到一定的影响。在牲口交易过程中，牙口要掰开牲口的的嘴，看其牙齿，就知道牲畜是几岁口。口轻（年岁小）的价格好，口大（年岁大）的价格低。他从牙齿上看出牲口的年龄，根据市场行情确定牲口的价格。
牲畜市场开集了，这里就成了牙口的天下，每个卖出的牲口，都由牙口来评价交易，其他人是不能掺和的。牙口晓得市场交易价格的变化和波动，是市场交易中的主角。牙口德高望重，能言善辩，有说服交易双方的能力，这里的牲口价格都由哑口与买卖双方商定。
几百只羊圈在一起，咩咩的叫着，有的身上染着红圈圈、有的染着蓝圈圈、有的染着黄圈圈。这是主人对自己的羊做的标记，一眼望去就知道那只羊是自家的。
你看那几只可爱的小羊羔摇着小尾巴，双膝跪在地上吃着羊妈妈的奶，小尾巴不停地摇着。不时用嘴巴顶着妈妈的奶头，吸奶的声音吧唧吧唧的，从小嘴角渗出奶水的白泡泡来。羊妈妈小心的哈着腰，转过头深情的望着小羊羔，心疼的用嘴吧添着小羊羔的尾巴，亲着、哄着让小羔羔不要调皮好好吃奶。
有两个骄傲的老骚胡（公羊）在羊群里走来走去，趾高气扬的撅着鼻子，闻着母羊发情时流露出来的味道，好像在检阅自己的部队。羊群骚动起来了，两个骚胡因为争风吃醋打起来了。它们拉开了架势，双方向后各退了十几米，然后用力冲向前去，咚！咚！咚！打头的声响很吓人。几十个回合过去了，两个骚胡打红了眼，互不相让，难解难分，头顶的皮子震裂了一大块，双方都流着血，胜负还没有分出来，最后被两家的主人拉开了，再也不敢放手了。
几十头牛圈在一起，小牛犊奔奔跳跳在牛群里跑来跑去，它们不知道自己被赶到这里来是干什么呢。时间还早呢，市场里不断有牲口赶进来了，在这里等待着新的命运。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身穿黑大卦的大汉，双手牵着一匹枣红儿马（公马），红儿马身长一丈有余，身高六尺之上，身上架着华丽的马鞍，上面铺着狗皮褥子，马肚子两边挂着铁镫。三指头宽的牛皮笼头，马嘴里噙着铁嚼子，额前挽着一个大红樱子，长长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铃，叮叮当当响着。红儿马不适应这里的环境，马头扬得高高的，想挣脱缰绳，啾啾的叫着，这是一匹种马，显得十分威武雄壮。大汉把马缰绳一头拴在木桩上，红儿马用前蹄子刨着地上的土，大汉显出一副骄傲的样子，手里的马鞭摔得啪啪作响，声音回荡在市场的上空。
一群人围了上来，几个想买种马的人拉着枣红儿马的头，想翻开马嘴看牙齿。红儿马被眼前的生人激怒了，鼻子里喷着粗气，前蹄子抛向了半空中，后退着直立起来，几个想看马牙的人被甩出老远。红儿马踢着后蹄子，围观的人都吓得跑出老远。黑衣大汉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了，他喊了几声，嗷！嗷！哎！红儿马听到主人的声音，乖乖地停了下来。大汉牵着红儿马的头，翻开了马嘴，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凑过来看马牙，屁股撅的远远的，做着逃跑的姿势。看了牙齿就能知道红儿马的年龄了，这匹马是新四渠口（四岁年龄）。牙齿分为对牙（一岁）、四牙（两岁）、六牙（三岁），新四渠口（四岁）、老四渠口、圆口、哄口之分。
卖家看上了这匹枣红马。牙口过来了，先和大汉在袖筒里捏手指。捏手指很有学问，不说出价格，相互捏着手指就知道是多少钱了。
手指从食指开始是一，食指和中指捏在捏一起是二，食指中指无名捏在一起是三，食指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捏在一起是四，十个指头捏在一起是五，大拇指和小指捏在一起是六，大拇指、食指、中指捏在一起是七，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是八，食指成弯曲状是九；伸出食指说大数就是一百、一千等。牙口很熟悉这些数字，当地的农民也都知道捏手指。在交易时双方在袖筒里捏着对方的手指，就说这个的大、这个的小，就知道几十、几百或几千的价格了。牙口把黑衣大汉的手拉进自己脏兮兮宽宽大大的袖筒里，捏着大汉的手说：“这匹马你要多少钱？”大汉捏着牙口的手指说这个大、这个小。牙口说不行，太高了，现在没有这个行情。给你这个大、这个小，两人的手指在袖筒里捏来捏去，脸上的表情随着袖筒里手指的变换而变化，最后达成了一致。牙口又把要买马人的手拉近了自己的袖筒里，双方的十个指头在袖筒里捏来捏去商量着价钱。这个的大、这个的小商量着价钱，两个人捏来捏去，最后隐藏在袖筒里的两只手紧紧地捏在一起了，就这个价，价钱说好了。
袖筒里交易成功后，买马的人就把钱交给了牙口。牙口往手上唾了一口唾沫，一遍又一遍数着钱，最后就把钱交给了黑衣大汉。双方买卖达成了，觉得价钱也算公平，都很满意。
红儿马最终以八千八百元的价钱成交了。最后大汉给牙口给了二十元的牙口费（评价费），买方也愉快的给了牙口十块钱，又叫磨嘴皮子钱。
在交易过程中，旁边的人只是猜测交易双方的价格，不知道实数。只有交易成功后，价格才能公开，这样还可以免得哄抬市场物价。
大汉攥着手里的钱，慢慢地来到红儿马的身边，他摸着马的脖子，他的心软了，看着自己亲手喂养大的红儿马要被人牵走了，心里非常地难受，眼角湿润了。他把马鞍子、马笼头抹下来了，在红儿马头上又套上了新主人拿来的马笼头。
这里有一个风俗习惯，卖马不卖马笼头，如果把马笼头也卖了，以后就养不成牲畜了。大汉把红儿马的缰绳交给了新主人，买卖交易就算结束了。
新主人高兴的缀着马缰绳，红儿马嘶叫着，好像在问你是谁？眼睛里发出了愤怒的目光，头一仰前蹄子抛向半空中，红儿马后退着，嘶叫着不肯走。大汉跑过去抱住红儿马的头，红儿马把头紧紧地贴在大汉的怀里，还用嘴吻着大汉的脸，大汉用手轻轻的捋着马的鬃毛，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他低声告诉红儿马，我儿子结婚需要钱，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也舍不得卖掉你。大汉一只手提着热呼呼的马笼头，一只手紧紧地捏着一疙瘩钱，眼泪扑簌簌流淌着。最后大汉狠心地在红儿马的后胯上拍了一巴掌，红儿马一步一回头嘶叫着，很不愿情地被牵走了。
有人又喊牙口，快过来给卖牛的评评价钱。牙口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又在袖筒里捏着买牛卖牛双方的手，捏来捏去商讨着价钱，最后成交了数了钱，买卖双方给牙口又给了十几元牙口钱，牛被牵走了。
就是这么神奇，市场里的牛羊驴马的价钱，都在牙口宽大的袖筒里捏来捏去之后就成交了。
也没有人敢得罪牙口，他好像是市场里的主人。得罪了牙口这里的老乡是不会答应的，你的牲畜就卖不上个好价钱。
袖里乾坤大，牙口手艺高。市场里成百上千头牲畜在牙口与买卖双方的袖筒里交易者，买卖双方的生意在袖筒里划上了满意的句号。牲畜交易量很大，市场里牲畜生意就是在这神奇的袖筒里发展着，交易者，繁荣着。老百姓的日子也就是这样延续着，生活着发展着。
动物大合唱散场了，牲畜市场渐渐地恢复了一天的平静。
几个小娃娃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挤眉弄眼的，把别人的手拉进自己脏兮兮的袖筒里捏来捏去，捏手之后还给这个人给钱，很纳闷，也很好奇。看着牙口拿着大大的油饼吃，娃娃们跟在后面看，馋的直流口水，都很羡慕牙口那个会变魔术宽大而又神奇的袖筒。
作者简介：王富荣、男、回族，大学学历，宁夏西吉县马建乡人，现任宁夏永宁县文联副主席、《塞上回乡》副主编，鲁迅文学院第六期少数民族培训班学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
年开始文学创作,诗词作品收录于《迷乱的星空》《中国现代诗发展与研究》《中华诗词联拔萃》《公民道德诗歌作品编选》《童声里的宁夏》《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作品集》。诗词、小说、散文散见于《朔方》《汉唐诗苑》《民族艺林》《回乡文苑》《贺兰山》《宁夏穆斯林》《开拓》《三月雪》《黑土地》《葫芦河》《罗山文苑》《老龙潭》《红枸杞》《灵州文苑》《贺兰》《彭阳文学》《塞上回乡》《宁夏日报》《华新时报》《银川日报》《银川晚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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